满目山河

今年乐乐生贺那篇原作向《知道不知道》的后续，链接 戳 ，时间点第十一赛季后，若干私设重合，但独立看也没问题。

一块不算纯甜的小甜饼，提前祝大孙生日快乐^ ^

同心

“雨停了。”

让落上眼睛的阳光逗醒了，张佳乐蹦跶到窗前，探头瞧了一会儿外面“劫 后余生”般的景致。路边的梧桐刮掉了挺多枝叶，不服气地支棱了一地，叫水洗过反而青碧好看，明明乱七八糟却不觉颓唐，就算隔着十几层楼，都好像能闻见空气里辛辣甘甜的汁液气息。

“啊，怎么就没记着拉窗帘？要不然还能多窝会儿……”他心情大好地又蹦跶回去，把在玻璃上冰过的手塞到孙哲平肩窝里。虽说在一起这些年，该折腾的不该折腾的都闹过了数不清多少回，他脸皮却还是薄，想起昨晚上那些事儿，耳朵还是一下子烧红了，几乎成了半透明。

不晓得是睡是醒，孙哲平逮牢了那只作 乱的手，只消一拽，张佳乐就趴回了他心口，有些悻悻的，笑得张牙舞爪。

夏天风暴潮造访Q市，算不得新闻。昨晚上大雨哗啦啦浇下来时，两个人没多意外，可张佳乐还是老毛病犯了压不住好奇，摸索着凑到窗前瞅个不住，炸起毛的猫似的，鼻尖都快压扁了：“对了你说，明早上起来不得发大水？在K市那时候不就见过，雨连着下三天，百花大楼厅里都能养鱼了！”

孙哲平也跟了过来，没应声，从背后拥着他，呼吸热热地扑在脖子后那块秀气骨头上，正好是他最不经碰的一小片，用不着整别的幺蛾子，心已经开始怦怦乱跳。

这两个夏休期，他和孙哲平总是粘在一块儿，争分夺秒。第十赛季结束后去了B市，今年就在Q市，轮流做东，再公平不过。前几天还开玩笑来着，当年是一到夏休期就各回各家，现在刚刚好倒过来。然而不管是聚多离少还是聚少离多，能再见就已经是抽到了上上签，哪怕只有一个月一星期甚至一天，都可以当成一辈子来过。

又亲了上去，鬼使神差自然而然。风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地动山摇的，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瞧不穿的黑暗里渐渐碎裂崩塌。感觉却来得那样快也那样蓬勃，近乎哽咽地，张佳乐一下下抽着气，身前是透心凉的落地窗玻璃，身后是孙哲平灼热的体温。像是陷在寒暖交汇的暴烈湍流里，凶猛夹 击，将将灭顶，口鼻都给封住，全无还手之力，却逃不掉更不想逃。

严严实实拉好的薄纱窗帘又给晃开，让窗缝里溜进来的风一带，厮磨在湿 热赤 裸肌肤上，刺 激得超乎意料。孙哲平在他耳垂细细舔 咬，用唇舌极力哄他放松，一只手在胸口大大小小画着圈，两边都不落下，另一只手强硬地环过他腰际，顺道和他十指相扣，压服了所有可能的挣扎。

不管哪里都照顾到了，可是越妥帖体谅，就越像是有片填不上的焦躁空白在胸腔里苦苦侵蚀，悬在那儿两头不靠。刚“破镜重圆”那时候，两个人做起来又疯又豁得出去，在能遮住的地儿互相都没少红红紫紫盖章。谁打过保票缠绵一定得是稳当安全和气的，尝过就明白，痛楚破 坏欲和窒息都反而格外叫人欲罢不能。

耗到现在，总算不怕了，心搁回肚子里，才有了点长长久久过日子的模样。大雨声铺天盖地，浓重的喧闹底下是更加浓重的寂静，一切都在扭曲支离下沉。临界点快到了，张佳乐闭着眼迷迷糊糊想，孙哲平总有本事看上去像是孤军奋战，而自己是他惟一的共犯和盟友，手无寸铁却无所畏惧。要命，这样的时间长一点，自己就多放不下他一点。

又打闹腻歪了一会儿，阳光裹在两个人身上，拉得长长的，像金亮金亮糖丝。忽然反应过来点什么，张佳乐一翻身坐起，顺手在孙哲平背上重重拍了拍：“七夕副本，说好了陪我的，这都几点了！”

一开电脑，不等刷出来荣耀界面，QQ先滴滴滴响个不停。霸图几个后辈在群里贴了照片，附上一堆大惊失色表情包。刚刚那场风暴潮当真不得了，连出名的栈桥都给刮成了两截，一片断壁残垣惨不忍睹。另一个闪动不停的是歪歪扭扭的“笑”字头像，叫人一看就牙痒痒。昨晚上义斩五人组不在，孙哲平就让张佳乐“牵”走了，有他拔剑相助，霸图硬生生从兴欣手里抢下了个野图BOSS。这货难得翻船一回，想是到嘴的大餐飞了有点不习惯，一大早垃圾话就花样翻新与时 俱 进——大过节的栈桥变断桥，原来是应在你俩这儿。不怕遭天收就手拉手过去转一圈，别忘了撑个紫竹伞，四十八骨还是八十四骨来着？

“老叶你……！”损人不带脏字儿，白蛇传梗，这是吐槽谁建 国后成精？张佳乐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把机械键盘敲得山响，砸过去一大串贴到聊天频道里就该招河 蟹的字眼，要论杀伤力却一如既往不敢恭维。他回过头，毫无愧疚地搬起了救兵：“大孙你来，削 死他，连我那份一块儿！”

瞧着“百花缭乱”名字下刷出一行又一行刀刀见血字字戳心的垃圾话，果然又新奇又解恨。张佳乐在一边托着腮，觉得两年多前在列屏群山没能和孙哲平并肩作战的那口气也畅畅快快出了——从百花张佳乐到霸图张佳乐，从百花孙哲平到义斩孙哲平。然而兜兜转转说到底，张佳乐是孙哲平的张佳乐，孙哲平是张佳乐的孙哲平。

别提，他和孙哲平熟稔起来，也是由于一场雨，才到百花的时候。西南常见的太阳雨，短但是劈头盖脸。伞和雨衣自然没有，屋檐又那样窄，只能瑟瑟地挤在里头，眼睁睁望着外面白茫茫一片，等它停下。孙哲平非得逞英雄把他朝身后塞，想替他挡下些什么，哪怕聊胜于无。当年他却是不服气的，还比你大半岁凭什么是你罩着我不是反过来。可是瞥见阳光透过雨帘洒在孙哲平脑袋上，把他刺猬似的短发照得毛绒绒时，张佳乐一下子就心软了，简直想试着揉一下，再一下，就算要挨修理也算是够本。

还有脸挤兑咱，你说是不是H市——不对B市哪个古塔古庙倒了，才放出老叶这么个妖 孽来……挤眉弄眼冲孙哲平笑了笑，张佳乐总算过足了嘴瘾，仔仔细细研究起了七夕副本的打法。他一直活得莫名隆重，这些带仪式意味的东西总不舍得错过，还必须拉上孙哲平。明明粗线条得很，孙哲平却一直挺无奈地迁就着他，陪他把这些其实根本不搁在眼里的小打小闹一样样刷下来，半斤八两地冒傻气。

荣耀官方一向识趣，在七夕、新年之类普天同庆的日子开活动也不会搞得火 药味太重，免得喊打喊 杀血 流成河大煞风景。这回的新副本却有点儿刁钻，说明一出来坛子上就鬼哭狼嚎——两人组队却得分头行动，各从鹊桥一边厮杀过去，过程中的默契度还得够高，才能在中间相会，拿到掉落的奖励。有嘴欠的索性挑明了，这就是成心不准备让大家过得太将就，只有心心相印情比金坚操作水准还配得上，才能赢到荣耀之神的祝福加持，绝对不是随便混混就行的，一个搞不好，节日变感情的忌日都有可能。

没排行榜，奖励也只是在职业选手看来华而不实的限时小饰品，尽可以上小号敞开了打放飞自我。张佳乐一边飙起了熟极而流的百花式打法一边炒豆子似的清朗朗念着两个人的招式名，不用偷瞧孙哲平的屏幕就半点儿不错。

繁花血景。哪怕咫尺天涯隔着这些年，也是珠联璧合丝丝入扣的繁花血景。

“多少年了……上回正经打出来这套。”把偷偷钻过来的小怪炸了个脑袋开花，张佳乐行云流水弹曲子相似的键鼠声蓦地一滞，神情没来由有些黯然。间不容发地，孙哲平挥剑荡开另一只龇牙咧嘴的小怪，简简单单应了句，听不出情绪：“嗯，第五赛季，全明星。”

那一届是上赛季冠军霸图的主场，他们俩正好和“地头蛇”分到了一边。明火执仗联手修理叶秋的机会满打满算不过那点儿，兄弟们就算再稳重再喜欢谋定而后动也有些跃跃欲试，更别说无风还要掀起三尺浪的那几位了。

团队赛一开场张佳乐就玩high了出尽风头。他那百花式打法论好看论好玩论好用都是一等一，大型灯光音乐喷泉似的，满地图点烟花。他这么一带气氛，别人也都给“传染”了，怎么胡闹怎么来，秀操作一个比一个起劲，什么战术什么大局都丢到了九霄云外。观众横竖看不出什么门道，最爱这样的热闹，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险些掀了场馆的屋顶。

逮着叶秋了，就是现在！百花光影当头罩下，密密织成满是杀意的华丽天罗地网。染血重剑如影随形，光寒四野挟带风雷，堵死了所有想得到的出路。

孙哲平出招时张佳乐其实懵了一下，这是等级上限提升后他们俩琢磨出来的新套路，说好了当成底牌留到季后赛的，现在却随随便便打了出去。

可是一个连招接一个，他不假思索地跟上，近乎身体的本能反应。何必藏着掖着，只要孙哲平高兴自己就陪他疯，大不了到时候再捣鼓点新名堂出来，有什么好怕的？

“斗神”果然陨落在了无解的配合之下，他们一边的胜局就此奠定。加强版繁花血景的耀眼劲儿谁也抢不走，彻底打了个过瘾，出比赛席以后张佳乐跟喝了酒似的，脸颊红扑扑的，得得瑟瑟搂着他肩膀笑个没完：“痛快痛快，这么打就对了！哈哈哈哈，那货也有今天……”

虽然笑得比他还灿烂嚣张，孙哲平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生生揪成了一大团，像惶惑又像苦涩。他装得实在太好，连和他形影不离的张佳乐都没发现，左手爆发的隐疾早就到了什么地步，有今儿没明儿，打一场少一场。

不顾后果地下意识出手，可能就是预感到了或许没机会在荣耀最高赛场上炫出这一道抢眼风光。这也的的确确是繁花血景再精彩不过的谢幕，冬休期后孙哲平的伤情急转直下，别说心心念念的季后赛了，连常规赛后半段都没撑到。

很久很久以后才惊觉，那场全明星，简直能算是遗憾最少的一场。最后也最好的繁花血景，锋芒毕露不需调整更不需退让的拳皇，他身边初出茅庐就算无遗策的小军师，还将继续蝉联的最佳搭档和未来他们最有威胁的竞争者，数月来的隐忍打磨自断羽翼后终于一飞冲天的魔术师和终于有点儿开始服气的治疗之神，青涩着剑走偏锋着却足以时不时让整个联盟吓出一身冷汗的剑与诅咒，依然在新秀墙前跌跌撞撞可已经显露风华的枪王——

老的传奇照样辉煌，新的传奇即将开始。只是当时，他们都还各有各的一摊事要发愁，以为更好的还在后头，谁也不知道。

“好！”张佳乐一拍鼠标差点儿蹦起来，眉眼间尽是熠熠光彩。几乎毫厘不差，他和孙哲平在险象环生的鹊桥上踏出了最后一步，向对方伸出了手。

相碰的两只手上陡然升腾起绮丽光晕，迟迟不散，像天长地久誓言。奖励掉落，是对样子简素却顺眼的同心锁，可以严丝合缝扣在一块儿，上面深深刻着另一个人名字。自己ID下面也用和同心锁一样的浅金色缀着对方ID，足足能挂24小时，四舍五入就是爽爽快快昭告天下。

“哎，值了。”张佳乐认认真真盯着屏幕里两个握着爪的小人出了半天神，推开键盘没头没脑来了句。孙哲平却懂了，转过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有你这句话，就值了。”

刚刚这套“大材小用”了的繁花血景，是两个人不务正业见缝插针又一点点磨出来的。六年里经了这许多回荣耀改版，原先那套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后面出的大招怎样配合完全是一片空白。然而再清楚不过，不管多绚烂多先声夺人多铭心刻骨，在正经赛场上一展身手的机会，这套繁花血景都永远不会有。

人总是有了这又要那贪心不足，世邀赛和国内荣耀联赛两次夺冠的庆功宴上，张佳乐给灌了两杯酒就苦笑着想。越花好月圆万事遂心的时候就越容易明镜儿似的察觉到那些再无可能挽回的东西，根本没有得意忘形的力气和底气。

可是谁又能毫无缺憾呢。年少轻狂时的野心和承诺，无一幸免被时光碾压成泡沫。刚刚重逢那段日子，两个人中间曾经雷 区遍布说句话都得小心翼翼，包括他自己什么都有了而孙哲平注定到再次退役也什么都没有，包括那些无关对错却有后果的放弃和选择。好在此时此刻，磕磕绊绊一年多，两个人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将那些一度以为再不敢碰的旧伤当成闲聊的题目，哪怕戳到了也用不着惴惴的内疚个没完。

繁花血景要心灵相通，却怎能只靠心灵相通。日子哪是像别人嘴里一样过的，所谓不可重复的传奇，不过是刻意滤掉了烟火气的寻常故事，骗得了谁都骗不了自己。谁和谁都不是一开始就天造地设，初见的惊艳以后，必然是避无可避的长久容让和磨合。就像沉甸甸坠在手上的这对同心锁，要是平平整整毫无缺憾就不能严丝合缝扣在一起。或者两块偎在一起被海水翻来覆去冲刷的花岗岩，虽然疼虽然少了原先的棱角，却不知不觉打磨成了互相最适合的形状。

“来。”孙哲平忽然“发难”，逮住了张佳乐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左手。绷带的粗糙触感还是让他一颤，却不是最早那种又揪又扯的难受法，更像一捧细得不能再细的沙子给揉进了心尖，酸酸涩涩，然而不见血，也留不下一丝伤痕。

还没回过神来无名指上的冰凉触感是什么，他一垂头，就瞧见了那枚线条利落的铂金戒指。孙哲平对着他笑得一脸恶作剧得逞，没了绷带这个“障眼法”，左手无名指上一模一样戒指漾着盈盈暖光。

定情信物，游戏里外都不能少。然而这一个没有时限，足以扛住人间烟火里温暖的磕碰和磨损。

“要是早几年，就先拿个易拉罐上那玩意套牢你了。可惜……”孙哲平不用说下去，张佳乐就明白。他们俩亮明心意，正好是在最兵荒马乱最惨痛的第五赛季末尾，刚敲定就是别离。

“别说，心里一下子就有底了。”像是COS屏幕里动作，张佳乐朝孙哲平伸出手，十指紧扣，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往哪走，都一起。”

荣耀能打一辈子，却不能在赛场上站一辈子。这个理儿大家都清楚，可是临到头上谁又能一笑了之。如释重负，张佳乐笑着想，自己运气其实够好，走进和走出荣耀的两个岔路口，孙哲平都在身边。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