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山河

本章是小乔小高的戏份，两条线合起来之前，就是一边一章轮着刷……

Episode 3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高英杰迷迷糊糊睁开眼，安静地凝望着窝在他身边的乔一帆，心头浮起一阵阵掺杂着惶惑的暖意。为了不影响他养伤，昨天晚上乔一帆本来准备去睡外间的沙发，却被他拦住了。挤一张床这种事儿他们俩之前在学院里时也没少做，聊天聊倦了就直接互相倚靠着蜷成一团睡过去，滴水成冰的冬夜里，能裹两床被子怎么说都比只有一床要来得暖和。

高英杰把被角又往上揪了揪，半张脸埋在不算太舒服的枕头里，粗糙的织物被呼出的水汽浸得温软起来，让人几乎有些不舍得挣开。乔一帆轻浅而绵长的呼吸声就在耳畔，这声音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觉，那是他以为自己在两年前就彻底失去了的东西。他沉默着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整颗心都和在温水里泡过似的舒展开来，说不清为什么，在手上已经染血、打过好几场漂亮仗以后，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英杰你起得这么早？”乔一帆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眯着眼睛翻了个身，伸手拨了拨好友额前软软散落着的碎发。高英杰抿着嘴往他那边凑了凑，脑袋几乎贴到了同伴的颈窝里。乔一帆不由得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找了个不会碰痛他伤口的姿势，不好意思地微笑着，右胳膊滑下去搂住了高英杰的肩膀。

没有人急着说话，在这种恬静到接近奢侈的时候，连眼前这间散发着霉味的简陋安全屋都变得温馨可亲起来，蒙上了一层令人怀念的虹彩，就像小时候在阳光下欢欢喜喜吹出来的肥皂泡，然而属于他们的这个小小世界也和瑰丽的肥皂泡一般脆弱易碎，外面到处都是足以刺破它的冰冷荆棘。他们此刻能做的只有在魔法还没失效之前紧紧抓住彼此，因为在幻境崩毁的那一瞬，两个人完全有可能重新为敌。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去哪里？”收拾完东西在早餐桌旁坐下来时，两个人都恢复了属于外勤情报员的谨慎和冷静。保密局策划的每次行动都是环环相扣的精密链条，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会毁掉整个任务。身为这根冰冷链条上的一个环节，他们把分内的事情做好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多少自己的思考或感情。

“我吗？”高英杰垂下眼专心摆弄着盘子里的面包和果酱，故意不去看桌子对面正期待地望着他的乔一帆，低声报出了某个北方边境小城的名字。既然已经暂时结盟，这种程度的情报共享还是可以允许的，反正他向乔一帆隐瞒了更要命的事儿——自己此行的目的，和贴身口袋里藏着的那个小东西。

“真巧，我正好也要去那里。”乔一帆开心地咧嘴笑起来，给好友手边的杯子里添满了热茶，英挺而温和的面容上没有半点阴霾：“还能在一起待几天，真是……”

他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嘴唇就被堵住了。高英杰从桌子对面倾身过来，突然袭击般狠狠吻下去。乔一帆被他急切而生涩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立马双手扳住他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热烈地回应着。

唇齿间的触感温暖到令人恍惚，依稀能尝出茶水中方糖和柠檬的味道。高英杰半闭着眼睛倚在他怀里，神情是他熟悉的柔软迷茫，可是乔一帆分明从那双黑亮的眸子里读出了更复杂也更晦暗的情绪。虽说只不过是短短一瞬，他却没有错过同伴在真情流露时没能藏好的、莫名的决绝和哀伤。

英杰有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他暗暗叹了口气，沉默着加深了这个拥抱。这样其实也很公平，在试图通过摊牌来取信于对方的同时，他们两个实际上都小心地保管着自己的底牌。然而此刻他完全不想去寻根究底，说不清是凉苦还是欣慰的感觉在心头弥漫开来，还能一起走下去就够了，一星期，哪怕一天都好。

行动计划定下来以后，因为无声无息跟在身后的一堆麻烦人物，他们俩在小城里又多停留了几天。“还是在这里就解决掉吧，如果他们跟着上了路，只怕会更难办。”两个人稍微合计了一下，就当场达成了共识。

“一帆你对这儿的地形正巧又熟，不好好利用一下的话就太可惜了。”高英杰用手指在乔一帆贡献出来的城区平面图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画着，身为被“魔术师”王杰希选作未来接班人的高材生，他早就表现出了与实际年龄不相称的战术素养。乔一帆的目光一直系在他指尖上，听到这句话后点点头转过脸去，高英杰正好也抬眼朝这边望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作战方案很快就敲定了。已经被那些家伙盯上的高英杰在明处充当引对手上钩的香饵，以神出鬼没见长的乔一帆则隐身于暗处，伺机对付落单的敌人。这个计划实际执行时顺利得超乎想象，那些来头不明的跟踪者似乎完全没想到，两个势单力薄的少年居然敢反将他们一军，拉起这么大一张精密而冰冷的绞杀网，企图把他们一网打尽。

高英杰在足以把人绕个晕头转向的暗巷里灵巧地穿行着，跑到岔路口的时候警觉地一回头，确保那几个黑影还远远粘在身后，没有彻底被他甩开。“这边暂时一切顺利，你呢？”他对着别在领口的通话器低声说了句，不出意料地，乔一帆含着笑意的沉稳声音在耳边响起：“没问题的，放心。”

他没有马上切断通讯，安静地听了一会儿耳机那头传来的急促呼吸声，抿紧嘴唇一点点握住了藏在风衣口袋里的枪。杀阵已经布下，是收网的时候了。

不知怎么就跟丢了。黑影之一在小巷转弯处疑惑地停住脚步，和同伙失散以后，自己就好像被这密如蛛网的巷子困住了，眼前看似空空荡荡，身旁的森冷黑暗里却无处不是潜藏着的杀机。

背后有人，很近。肃杀的死亡气息碰在颈后的皮肤上，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出于在实战中打磨出来的敏锐直觉，他猛地按住枪柄回过头去，狂乱地四处环顾着，视线所及之处却空无一人。

极轻的一声“扑”，在夜风里很快消散了，像开了一瓶香槟酒。他没来得及再转身，就一声不吭地贴着墙软软滑了下去，被子弹击穿了心脏。滚烫的血疯了一样涌出来，在他身下的残破青砖上描画出无人能解的冶艳画面，像极了某种苍凉而凄厉的古老图腾。

乔一帆轻手轻脚地从塌了大半的砖墙后面闪出来，那儿正是刚才敌人视线的死角。装着消音器的枪管不小心在手背上蹭了一下，微微的烫。已经第四个了，要是接下来也这么顺风顺水的话，这场仗他们就赢定了。

利用熟悉地形这一优势把人数是他们好几倍的对手引出来，不远不近地分头吊着，通过对攻击节奏的掌控来打散敌方的阵形和安排，然后乘其不备各个击破。这种精密的战术执行起来就像走钢丝，要冒挺大的风险不说，对两个人能力与默契程度的要求也很高，然而他和高英杰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做到了！”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时，天将破晓，乔一帆利落地换好弹匣抬起头，正好望见光影交错之间，高英杰从对面曲曲弯弯的小巷里一步步向他走来，明明是累到快不行了的样子，却依然倔强地死撑着，唇角还挂着明亮到不像话的微笑。

“我们赢了，真的赢了！”仔仔细细地互相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两个人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以后，他们俩如释重负地相视而笑，举起右手痛痛快快地一击掌，声音在这片没几个活人的旧城区里传出去很远，清脆而寂寥。

高英杰那件浅灰色风衣的前襟上全是没干透的血迹，深深浅浅的，在熹微的星月之光里看去格外令人揪心。“没事，溅上去的，不是我的血，先回去再说。”察觉了临时搭档担忧中带一点责怪的眼神，他疲惫地扬扬嘴角，伸手在对方皱起来的眉心处揉了揉，想不露痕迹地把这个话头揭过去。可是乔一帆看得清清楚楚，好友肩膀上那片暗红色正和有生命似的一点点晕染开来，单是这么随便瞅上两眼，就足以让他浑身发凉。

“有伤还拼得那么狠，你……”他突然觉得心里堵得厉害，没心思继续和高英杰东拉西扯，二话不说地把手从他外套领口处伸进去，隔着衬衫碰了碰他左肩。指尖触及之处一片温热粘稠，乔一帆神色立马凝重起来，咬着嘴唇解下围巾在高英杰脖子和肩膀上严严实实缠了几圈，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了：“搞不好又出问题了。赶紧回去，我帮你看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