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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架空][韩张]天涯霜雪(上)

新坑,会HE的,预计三更完~

双线交错,一章今生考古一章前世沙场。是给 @蓁川暮萤 那篇《猎火狼山》的G文,回头一块儿做个本子玩^ ^

她写公路片,特意留神别搞出霜序2.0,计划通,我写前世今生,也注意别搞出任飘摇2.0,重复就没意思了……这篇里的考古线会更接地气,分量也更重,个别梗有原型,但对事不对人。


1. 遇

 

“靠,张新杰你真敢来?!”

韩文清风风火火下楼,一到考古所大门口就瞧见了这个捡着没多久的“便宜师弟”。三十来度的七月天,连梧桐叶子油绿阴影里的知了都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不请自来的家伙却还是一身清爽,黑框眼镜白T恤迷彩帆布包学生气十足,让头顶上的大太阳照得略略眯着眼,神情里透着种不合时宜的认真。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咯噔,让一地残砖断瓦疯长荒草衬着,这家伙就像是搁错了地儿的甜白釉,越透亮越一尘不染就越想打发他哪来的回哪去。

“杵这儿干什么?”训手下那帮“虾兵蟹将”习惯了,韩文清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提溜着张新杰进了屋,“都忙着,晒晕头了没人找药给你!”

 

一个来月前,韩文清进京开会,抽空回了趟母校,去拜见当年指点过他的教授老爷子。敲门进办公室时,他刚好和抱着一叠书出去的张新杰打了个照面。那一刻他就记住这家伙的眼睛了,黑白分明看似乖顺却蕴着冰雪气,直叫人凭空一个激灵。

考古和历史一向不分家,虽说整日在故纸堆里打转,聊到新出土的玩意儿,老爷子倒也门清。韩文清提了两句这阵子正盯着的几条线索,老爷子就撂下青瓷茶杯重重一拍膝盖,眉开眼笑:“小张的题目也这段,挺好挺好,等暑假撵他给你干活去!”

“就刚你看着那小年轻,可死心眼——开题那会儿就跟他说资料少,别辛辛苦苦整到最后立不住。”一说起这个特省心又特不省心的“关门弟子”,老爷子就打开了话匣子,“缺什么来什么,要真能翻出点东西,也是他福气。”

过完年那会儿,网上莫名其妙冒出了几张墓志照片,还有似乎同出一地的暗花青瓷盏子、北斗七星端砚之类,虽说残破得厉害却异常工细清雅,一瞅就大有来头。这八成是盗墓贼摸着了好东西却没能顺利脱手,为了抬价放出风声设下的疑阵。韩文清最近心心念念的就是搞清楚这批文物家在何方,赶在盗墓贼前面将它们抢出来,能救下多少是多少。

 

互加微信以后,韩文清敲打过张新杰不知多少回——隔行如隔山,他一介书生来了不是帮忙是添乱,大不了说好出了什么资料都第一时间给他用,盗墓贼都有真刀真枪的,犯不着冒这种有赔无赚的险。

然而不管他费了多少唾沫,这家伙都照样虚心接受坚决不改。韩文清哭笑不得地揉着太阳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爷子是还记着自己当年不听指挥的仇吧,故意“空降”个更倔更认死理的磨一磨他脾气?

来就来,谁怕谁,他有点负气地琢磨着,下田野的时候让人知难而退的手段,可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考古队的大家整天与乡官斗与恶犬斗其乐无穷,都练出了一身折腾人和不叫人折腾的本事。

“磨蹭什么?”张新杰一杯冰水没喝到底,韩文清就背着个鼓鼓囊囊一看死沉的双肩包出来,狠狠剜了他一眼,“走,今儿就住营地那!”

 

上路没多久,张新杰的五脏六腑就像是打了结,大颗大颗冒汗。韩文清丢给他个安全头盔就把他塞到了旧摩托后座上,不打招呼轰隆隆一踩油门飙了出去。

从城里到考古营地一大半是山路,这破摩托颠得叮铃咣当简直要散架,他快让韩文清和自己的两个大书包挤成了夹心,被刺鼻的汽油味一冲,更是额角一跳一跳地疼耳朵嗡嗡直响胃里翻江倒海,只能下死力气攥着韩文清衣角,闭上眼一声不吱。

呵,小样儿,这才刚开头。韩文清来了个急转弯,险险绕过路当中一个凹坑。跑野外的这帮人飙起摩托来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挺多地儿汽车根本进不去,只有摩托能泥鳅似的灵灵巧巧往里钻。没红绿灯也没斑马线,爱开多快开多快,比城里过瘾多了,不出乱子就算横着走也没人管。

能感觉到张新杰一直在抖,背包里的小零碎都给带得窸窸窣窣碰撞不停,韩文清却没有半点儿要慢下来的意思。何苦呢,熬不住了正好,这家伙早一天全须全尾打道回府,他心里那块石头就早一天落地。

 

到营地时张新杰脸色煞白煞白,整个人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却还是咬着牙自己站稳了。逞强到底,韩文清都有点服气他了,可还是毫不心软地照打算好的套路往下演:“老季,酒还有吧?拿两桶,晚上接风!”

“头儿,这你小师弟不是,照顾着点?”季冷抓抓脑袋小声道,笑得一脸蔫坏。所有“菜青虫”——刚毕业下田野的考古新人——都要给好好补几回“酒课”,倒不是老油条们故意整人找乐子,这行里挺多事还真是只能在酒桌上办。考古队一“鬼子进村”定然没好事,不是刨人家的自留地就是动人家的祖坟,能得着好脸色就怪了,不入乡随俗摆几桌酒赔几个礼,照规矩忽悠好“地头蛇”,明里暗里的麻烦只怕没个完。

“他乐意认我这师兄?”韩文清不耐烦地挥挥手,他念完专硕就面朝黄土背朝天带队去了,一身江湖气,脸一黑眼一瞪说是匪首都有人信,怎么瞧都和象牙塔里待惯了、一身书卷气的张新杰不是同路人。

 

晚饭果然多了几个菜,重油重盐大鱼大肉,卖相很不咋地,吃着却香。联手给“菜青虫”下套这种好玩的,大家伙都熟门熟路,一个连一个默契地用话挤兑张新杰,逗着他喝酒。“菜青虫”要是老实,一圈下来必然东倒西歪;要是不老实,这帮坑人专业户就正好逮着了落井下石的理由——怎么选都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乖乖认栽。

张新杰却全不按常理出牌。前辈们轮流“欺负”他时,他只是安安静静听着,临了儿端着酒杯中规中矩敬了一圈,主动倒满,爽爽利利连干三杯。老江湖们都叫他这气势硬生生镇住了——二两的杯,盛的是快四十度的塑料桶装土白酒,空着肚子一气灌下去毫不露怯,好样的,够痛快。

这三杯落肚,张新杰直接将酒杯倒扣在桌上,说什么都不喝了,一心一意对付面前的菜,吃相斯斯文文,碗里的饭下去得却比那堆一向“饿虎扑食”的还快。考古队里有没闹够的本想再撩他两句,可张新杰以不变应万变,一脸严肃,礼数半点儿不缺,倒整得那几位有些过意不去——这可是个实诚孩子,面子早就给足了,再穷追猛打下去,跌份儿的反而是咱们。

“你这小师弟是个人物。”季冷在桌子下戳了戳韩文清,若有所思地比了个大拇指,“真预备撵他走?照我看,不见得撑不下来。”

韩文清不置可否,自顾自干了杯闷酒。你小子够黑也够狠,先发制人,以退为进,把大家全拐到了自己的节奏里。

 

第二天清早,照日程要出去搞文物普查,营地里洗漱的收拾“装备”的做饭的,一片鸡飞狗跳繁忙景象。这种普查是拉网式的,两人一组把分到的地儿细细梳一遍,不漏过任何蛛丝马迹,往后就有谱了。

韩文清当仁不让,和张新杰搭档。啥都不懂的“菜青虫”能添多少乱,他早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没想到张新杰干活细致学得又快,不一会就捡着了三四片豆青、虾青、梅子青的碎瓷,“战果”竟比他都丰硕。

“哎!”察觉到不对,韩文清一句“看着点”还没来得及出口,张新杰踩着的土石就哗啦啦松动了,直接出溜进了下面的裂缝里。

真是经不起表扬,沟边上都敢站,丢人现眼了吧?韩文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蹲下去揪着张新杰背包带,拎猫似的想把他带上来。一使劲才发现,这家伙看着文文弱弱其实挺沉,根本拎不动,只得也转下去,寻了个平缓点的坎儿和他一前一后蹿上来。

“谢了。”不知是天热还是不好意思,张新杰有些脸红,对韩文清笑了笑,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干净稚气,简直像个本科生。这么一打岔,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其妙轻快了不少,不再那么针锋相对绷得死紧了。

“找这么个破题目,吃错药没?”韩文清皱着眉,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一段他挺熟,王朝当中的衰乱之世,传世史书编写草率挂一漏万,稗官笔记零散不说还掺着一堆怪力乱神,堪称“正史失之讳,野史失之诬”的最贴切例子,串个时间线都有一小半要靠脑补,怎么瞅都不合适大展身手。

“都怕难不去做,那一段到底是什么样子,就永远没人知道了。”张新杰又有点促狭地笑了,给出的理由让韩文清只想黑着脸狠狠敲上“幼稚”的红戳。可他下面一句话,却难得把韩文清吓了一跳——“之前听说的,对哪段特别放不下,没准就是上辈子待过留了执念,信不信?”

什么乱七八糟的。韩文清气不打一处来,脚下一滑,差点也现眼地跟着张新杰掉进土石松动处的“陷阱”里,葬送了一世英名。

 

一 宝剑俱蒙尘

 

不过九月里,塞北这座军镇就下了头场雪。铅灰色的云一重重压在头顶上,陈年烂棉絮似的,直瞧得人胸膛里也憋闷起来。

镇名无还,两字如朱笔鲜血淋漓判决,生生截断一切奢望。这儿是安顿流贬罪人的所在,之前腰金衣紫也好名满京华也罢,过了那座给起了个晦气外号“鬼门关”的铁门关,就全成了性命再轻贱不过的草芥虫豸,有命重见中原山水的百中无一,剩下的都只能或早或晚埋骨边荒,变作雨雪连绵时怨气不散整夜悲啼的倒霉鬼。

张新杰立在荒草丛生的路边,一身青袍洗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可照样挺挺括括整整齐齐。他紧紧抿着唇,明明心急如焚,开口时却依然不疾不徐有理有节:“镇上药铺里,这是最后一副了。等着救命,先……谢过。”

火堆边那六七个盔甲破烂的兵油子却没听到一般,嘻嘻哈哈轮流抛接着一只透着凉苦气息的灰扑扑小包裹,又是花样翻新骂粗话又是吹口哨,竟比领了饷喝酒赌钱时还要得意。

“就你还指挥老子,当是在京城里,哈?!”这帮人的小头目高高擎着“打劫”来的药包,作势在火上晃了晃,撩起一串不怀好意的哄笑,“这样吧,小张御史,给你个面子——乐意跪下服个软,就还你。”

要治的就是你。骨头越硬,挤兑着果然就越好玩。油盐不进敬酒罚酒都敢不接是吧?总算揪着你小尾巴了。不就是个新来的犯官,有什么好端着的,人人都苦都浑都丧了良心,凭什么就你活得像样活得明白活得堂堂正正。

这化外荒蛮之地没规矩没王法,有的只是红了眼饿狼一样的可怜人,为一口热乎饭一床棉被就能露出爪牙撕扯个你死我活。士卒欺负流人,流人里老的欺负新来的,都在不见天日的烂泥坑里,把别人狠狠踩下去一点,心里堵着的恶气就能松快一点。

没承想张新杰直接在雪地上跪下了,二话不说,不纠结不为难,可眼神还是清冽坚硬的,像暗夜里忽然打浓云后闪出来的星子。

他娘的,吊那么高的胃口全败了,还给反将一军。小头目没来由地有点气馁,骂骂咧咧两句就一扬手,准备把药包往火堆里砸。张新杰这时才显出了慌乱之色,急急站起要上去夺,膝盖却冻硬了,青袍上挂了不少泥水,差点儿摔倒。

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伸出来一只骨节粗硬分明的手,反扭住小头目腕子,千钧一发抢下了药包。一声清脆的“咔啪”,连站得稍远的张新杰都听得真真切切,骨头应声而断。全然不见了片刻前的威风,小头目抱着那只手在雪地上乱滚,丢了魂似的鬼哭狼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滚!”黑着张生铁相似的脸训了几句话,出来救场的那人轰蚊子般一挥手,兵油子们就哭丧着脸架起小头目忙不迭鼠窜:“没下回了没下回了,要晓得是韩校尉您老人家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

见鬼了,这都哪跟哪。剜了两眼那帮人作鸟兽散的背影,韩文清打了结的粗黑眉毛没舒开多少,余怒未消似的虎着脸直盯张新杰,把药包塞进他手里:“要救的是你什么人?犯得着……”

“什么人都不是。”张新杰摇摇头,言外之意他当然明白,犯得着为拿回这副药折尽一身傲骨吗,“就是一批从京城过来的。总不能……看着人死。”

“呵,心气儿还不小?”居然有点儿憋闷,韩文清缓缓举起手在脸上揉了揉,像是要让表情变得软和些。在这生死各安天命的破地方,谁又帮得了救得了谁呢,男儿膝下有黄金什么都说不得了,可他还是看不得面前这风骨铮铮的书生吃苦头受磨折。

“能顾一个是一个,不委屈。”张新杰反而琢磨得通透,拿袖子擦了擦药包上的泥点,平平静静劝起了韩文清,“一两步退了也没什么,到哪里不能再退有数就行。”

“我见过你。”张新杰捧着药包转身离去时,韩文清忽然在他背后斩钉截铁道,像是终于下了不得了的决心。

“对,四年前。”他回过头来,蓦地笑了。这是重逢后张新杰第一回笑,如冰消雪融,韩文清心口没来由地一热,似乎透过他不带丝毫阴霾的眉眼,看到了四年前京城那个风和日丽花开满眼的暮春。

 

一面是边关重镇大获全胜进京报捷,一面是新科进士琼林宴罢簪花踏春,两桩天大的盛事正正好好撞在一块儿,京城里有热闹就蹭的闲人又多,整条朱雀大街边都挤了个水泄不通,笙歌聒耳锦绣盈眸,竟比张灯结彩的上元节还要吵杂几分。

隔着黑压压的人丛和铺天盖地的掌声笑声喧哗声,两个人遥遥对望过一眼,就一眼。一个是屡建奇功的边关主帅,一个是意气扬扬的新科榜眼,都是占尽繁华的人物,谁能猜到重逢时会是这般景况,自九重天上一跤摔到荒寒泥沼里,互相把最狼狈的模样看了个够。

 

2. 劫

 

“天王盖地虎。”上上下下瞧着一身肃杀黑色还拿墨镜遮住半张脸的韩文清,张新杰玩心大起,直接来了句老电影里学的“江湖切口”。

“小鸡炖蘑菇。”没好气地接茬,韩文清本想胡噜两下他脑袋,反应过来一会儿有正事耽搁不得,才改在他背上用力拍了拍,“犯怵了就早说,不丢人!”

“这菜我正好会。”张新杰若有所思,镜片后眼睛微微眯起来,看似纯良却一肚子坏水儿,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紧张,“想吃?等回来给你尝尝。”

韩文清顿时让他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可也暗暗松了口气。还有闲心耍自己玩,就证明张新杰底气足得很,全然没在怕的,就算给吓上几吓也不至于打退堂鼓。

今儿两个人要演一出好戏,去名声在外的“鬼市”探个究竟。韩文清扮成外地来淘古董的大老板,而张新杰扮成他的秘书,准备顺藤摸瓜,一举套出他们盯死了的那批珍贵文物的出土地点。

前阵子大家起早贪黑跑遍了周围的古董市场,捞着的大大小小线索一归拢,终于隐隐有了方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来城根下这一趟是跑定了,除了自己谁都不能指望,魔高一尺他们就得道高一丈。

“鬼市”自然少不了鬼花招鬼门道,真真假假鱼龙混杂,英雄不问出处宝贝不问来路,有人敢卖就有人敢买。这边天亮得晚,“鬼市”要五点才开,到七八点天边露出鱼肚白就散了,晨风吹雾似的踪影全无。

真古董都是实打实的不可再生资源,卖一件就少一件,传世的“熟坑”能有多点儿,市面上现在招人眼红的不少是来路不明的“生坑”。有言道,要想富挖古墓要发财开棺材,那帮见不得光的货色就是看中了“鬼市”方便掩人耳目这一条,俨然把这儿经营成了如同地下迷宫的巢穴,一面出脱小件儿一面投石问路,洒下些香饵就等着有本事做大生意的“肥鱼”上钩。

 

“困不?”韩文清侧过脸,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张新杰肩膀。这家伙的作息他已经服气了,连闹钟都不用,十一点半秒睡七点秒醒,雷打不动。早起了两个多钟头,也不知他熬不熬得住。

张新杰轻轻摇了摇头,神情锋利而专注,瞳子里好像藏着一蹿一蹿的小小火苗。韩文清顺着他目光望去,四下黑蒙蒙一片,就地铺开的摊子前影影绰绰挤着不少人,有的站有的蹲,手电筒的光束乱扫乱晃,果真像半夜路过坟圈子时撞见的鬼火。

他们俩是“贵客”有人带,不多时就穿过乌压压攒动的人堆,闪进了后面稍稍空旷处的活动板房。这是靠之前半个月你来我往云山雾罩的过招和五六样给钱痛快没怎么还价的小东西赢来的,韩文清爽爽快快一拍桌子给大家伙吃了颗定心丸,就当收购文物了,横竖都是真品,等回去实报实销。

他留了半句话没说开。钱全是他自己垫的,哪怕出了什么乱子也不至于拖累别人。仗义疏财惯了,韩文清那点儿工资小一半砸在了请兄弟们好吃好喝替兄弟们江湖救急和四处“捡漏儿”上。他一板一眼守着规矩不搞收藏,“救”了像样东西就往馆里所里交,能领到津贴当然好,领不到也不怎么搁在心上。在露天烧烤摊上灌酒时有兄弟大着舌头替他抱不平,韩文清也只是皱着眉头一挥手——好东西有好地儿待就成,别委屈它们,惦记那么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另一边的人也到了,沉着脸分宾主坐定。这种场合自然讲不了什么端茶敬烟之类的虚客套,一照面就明晃晃单刀直入,句句都是叫外人摸不着头脑的黑话,句句都暗藏陷阱杀机。

负责开口的主要是张新杰,筹划好了,他和韩文清玩双簧,一个步步为营一个一锤定音。事先“排练”时季冷、李艺博几根老油条就直鼓掌起哄,人不可貌相,这“菜青虫”白衬衫一穿领带一打还真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江湖切口也学得飞快,和队长果然天生一对地设一双——话音未落就挨了韩文清一顿好揍,自觉理亏当然不敢还手,只能抱头鼠窜鬼哭狼嚎。

“这回吃现席。”张新杰绵里藏针和对面打了会儿“太极”,韩文清就斩钉截铁摆出了条件,“不商量。”

刚才的较量,其实是之前半个月的延长线。古董生意场如战场,最要紧的是伐谋攻心,让对面以为自己的底牌给摸透了一身冷汗,却觑不破你的底牌。

“吃现席”说白了就是买主跟到荒郊野外去,亲自盯着掘墓取宝,当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免得再闹什么幺蛾子。先前张新杰已经埋足了伏笔又套出了不少有用的,轮到韩文清这“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出场了。

他们俩一搭一唱软硬兼施,已经隐隐把主动权拿到了手——有心思还有本事将整个盘子接下来的多不了,看流出来的零星几块碑刻,这里必然是片古墓群,眼下端上桌的只怕就是碟开胃菜,最核心的几座都还没见天日。大老远闻着味儿赶过来,出手又这样豪爽利落,图的当然是大鱼不是虾米淤泥,要这点诚意都不肯给,买卖还敢不敢做当真得打个问号了。

除了张新杰,屋子里所有人都是一惊,连那条总耷拉着眼皮满脸晦气的地头蛇也撂下了手里转个不停的核桃。这条件再刁钻不过,将将卡着他们的底线,难受归难受却狠不下心一拍两散。

“北望山,边下有个村,西北角二十里。”地头蛇又转起了光溜溜的核桃,不阴不阳吐出句,算是让了步。张新杰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情报能钓到这份上,今儿已经赌赢了,只是“扩大战果”的问题。

“这就完事了,嗯?”一声冷哼,韩文清身上煞气本就比有些见过血的道上人还重,墨镜又挡牢了表情,更叫人心里没底膝盖直发软。事态几乎都在他跟张新杰的计划当中,再下点儿猛药,那边就该露出破绽了。

 

奔逃声吵嚷声东西清脆破碎声猛然灌进来,轰隆隆的,山洪爆发相似。一个跟班模样的小混混上气不接下气蹿到门口,扯着嗓子示警:“条子来啦!抓人啦!”

地头蛇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浑浊的细眼睛里迸出尖锐瘆人的杀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和您二位前后脚来,是不是得说道说道?

只懵了一秒,韩文清就当机立断拽起张新杰往门外冲。还真不是他们招来的,可总不能吃眼前亏。横竖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不管是窝里反拉虎皮吓人还是惹着了大盖帽,这帮盗墓贼火烧眉毛自顾不暇,不信还能撵在考古队前头。

 

韩文清紧紧攥着张新杰的手,拼命朝远处跑。周围是片破败的民房,东一间西一间搭搭盖盖全无章法,窗子大半缺了玻璃,像骷髅黑洞洞的眼窝,瓦片上草长得三寸高,一下下随风点头。

两个人慌不择路一头钻进条巷子,转过四五个弯,气喘吁吁躲到两床搭在竹竿上晒了没收进去的厚棉被中间,贴得死紧死紧。外面杂沓的脚步声远了又近近了又远,夹杂着气急败坏的国骂,总算归于一片叫人安心的静。

虽说稀旧稀旧又挂了整整一夜,可被子上还能闻出暖融融的阳光味儿。韩文清有些走神,缝隙太小,张新杰的脑袋几乎贴在他心口,不知用的是什么洗发水,清冽香气似有似无挠着鼻尖,简直想伸出手去拨拉两下他耳边不服帖翘起来的一小撮发丝。

“天亮了。”张新杰蓦地仰起脸,眼睛里正好倒映着蹦出地平线的朝阳。枪林弹雨劫后余生,简直是卧底大片的路数。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始笑,怎么都刹不住,岔了气,满眼泪花。张新杰差点站不住了,毫无形象地挂在韩文清肩膀上。有点恼火,韩文清一下下顺着他后背,心尖像是叫房檐上得得瑟瑟的狗尾巴草撩了又撩,酥软麻痒,还掺和着几丝异常陌生的甘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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