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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架空][喻黄/双花]任飘摇 三

双线,前世古风沙场,今生考古设定。前文戳:一(上) 一(下) 


三 长风几万里

 

黄少天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喻文州坐在窗前写写画画,一只黄狸花牢牢贴在他手边,两只雪白前爪全扣到本子上,琥珀色圆眼睛滴溜溜地转。喻文州也挺迁就它,半边身子都侧着,一看就不怎么得劲。

这猫早跟他们混了个烂熟。工地附近的猫猫狗狗向来能沾点福利,考古队一摆饭就麻溜儿挤到桌子底下准备开蹭。它一身皮毛金亮金亮,胆儿肥又活泼得不行,一有人蹲下投喂就矫捷地蹿到膝盖上坐稳,满脸都是机灵劲儿,很快升级成了队宠。不知是谁顺嘴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黄,没两天就传开了,闹得黄少天有点炸毛——他抱着这猫的时候,招呼一声“小黄”,一大一小齐刷刷回头,根本搞不清叫的是哪只。

“几天了还没整理完……也真是,挖得比记得都快。”黄少天在喻文州身边大大咧咧坐下,往旁边推了推晒着太阳快睡着的猫。黄狸花不怎么乐意地睁开眼,被黄少天不轻不重顺了下毛,就又合上眼开始呼噜呼噜,前爪也悄悄松开了本子,捞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喻文州停了笔,翻着考古记录笑了笑。盗墓的省事儿,把宝物一兜就能撤,考古的却麻烦得多,先要照相绘图登记造册,等回去了还要修补布展写报告。前阵子碰见的那座古墓等级着实不低,连见惯了大世面的导师魏琛都吓了一跳——砖室而不是土洞墓,加上墓道快四十米长,六个天井六个过洞四个壁龛,这规格三品以上重臣才消受得起。就算西北天高皇帝远不用完全照规矩来,里头睡了上千年的那位或那几位,怎么看也不像无名之辈。

 

望着喻文州那个眉眼弯弯的笑容,黄少天心里忽然一动,摸着猫的手也跟着顿了一下。好像感觉到了伺候不周,黄狸花嗷的一声,轻轻叼了他手背一口。他这才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连着弹了几下猫额头,逗得它呜呜乱叫,委屈得一塌糊涂。

到底打什么时候开始,不光把眼前这家伙当哥们的呢?黄少天一边东拉西扯一边暗暗琢磨,搞不好是几个月前下田野搞文物普查的时候。

干这种活儿,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白天四处流窜打听线索,晚上在当地人家将就一下。他、喻文州和同班的郑轩是这趟出来的学生里最大的,一路上没少照应几只低年级小菜鸟,忙了个不亦乐乎。

他们暂住的那一家,在这边算是数一数二的宽敞,宅院是几十年前建起来的,虽然破败了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水磨精工,本身就是值得记一笔的文物。

一行人在空着的堂屋里安顿下来,屋主早就布置妥当,搬进来四张木板床,六个人差不多能挤开。可是进屋没多久,黄少天就盯上了角落里的一张架子床。枕头被子是新换的,栏杆和承尘上的雕花却暗沉沉的一看就有不少年头,褪了色的厚重帷幔垂下来,把里面和外面一下子隔成了两个世界。

他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什么祸都敢惹,立马脱了外套在架子床上滚了几圈,一副打定主意做窝的架势。可是躺得越久,古装鬼片的桥段就越排着队在脑子里冒泡,渐渐有些发寒又拉不下脸直说,索性开始忽悠本来就跟他同寝室的喻文州,准备多拖一个下水。

一向懂事、这次还负责带队的喻文州竟然乐意跟着胡闹,坐到床沿上拍拍黄少天,对着另几个在木板床上抢位置的笑得冠冕堂皇:“大家就不用那么挤了,白天要跑的镇子少不了,晚上正好睡得松快点。”

文物普查不光要走街串巷打当地人那儿套话,还要在荒郊野地里转来转去,查看之前登记过的文物的现状,是个起早贪黑既说破嘴又跑细腿的差事。头几天他们一个个累得沾枕就着,完全没力气多聊,好在很快就适应了工作节奏,又有心思捣乱了。

当地人习惯了省着用电,灯熄得都早。他们有样学样不搞特殊,可是熬夜的毛病没那么容易改,不知是谁一带头,就趁着黑灯瞎火讲起了鬼故事。

最早是轮流讲白天收集到的古怪线索,有点年头的村镇里这类神神道道的传闻都少不了,花点心思顺藤摸瓜,没准就又是一个考古发现。等现成的显摆得差不多了,就开始临场发挥自己编。

“黄少、喻队,看见摆着的那口棺材没?”宋晓在堂屋另一边慢悠悠开口,这小子比黄少天和喻文州低一届,是个出名的大心脏,喜怒不形于色,讲起要抖包袱的鬼故事和冷笑话来效果特好,“里头的东西要是出来了溜达到咱这儿,第一个找的是你俩那张床没跑,因为像啊……”

他这么就地一取材,年级最低胆子也最小的李远先扛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旁边的徐景熙好像戳戳他小声劝了劝,而郑轩好半天没出声,可能早就睡过去了。

那口棺材,他们搬进来的当天就都瞧见了。大模大样搁在偏屋里,和厨房只有一墙之隔,不晓得上了几遍漆,黑湛湛阴森森看得人心里直打怵。虽然屋主解释过是家里老人预备的寿材,他们每次进出厨房时依然提心吊胆,不敢往那边看,却忍不住要看。

“我去!”黄少天不觉打了个激灵,想象力太丰富的坏处就是这个,天时地利人和,他真有点紧张了。

一阵暖意忽然流过来,隔着衣服照样清清楚楚。喻文州轻轻按了按他肩膀,似乎在笑。

寒气一下子给冲散了大半,不晓得哪里来的胆量,黄少天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逮住了喻文州,朝自己这边带。帷幔阻断了每一丝风声和光亮,两个人在浓稠的黑暗里挤挤挨挨,连呼吸都软软热热扑在彼此颈窝里。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炸开来,明明潜藏了那么久那么久,瞬间却抽枝生叶疯长得一塌糊涂。外头还摸黑在笑在打再闹,可他早就听不进去了,满心满眼都是伸出手对他笑的喻文州。

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黄少天模模糊糊想着,却不敢再动,生怕打破了近乎非分的缠绵氛围。他赌着气想,就算真是在与世永隔不见天日的棺材里,能一块儿躺着,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从普查顺利收工到回学校上课再到来西北干活,黄少天什么都没跟喻文州交代,还和平常一样勾肩搭背嘻嘻哈哈。

他心里一直乱纷纷的,那一晚对喻文州的感觉到底是被鬼故事吓出来的吊桥效应,还是什么更深更疼更靠谱的东西,没理出个所以然就不该轻举妄动。好在他们本来就有很多很多要一起做的事,和很多很多要一起消磨的夏天。

 

***

 

“有什么现在就直说,少把那些曲里拐弯的京城毛病往这带。”

厚实的帐幕低垂,隔断了外间的风声和喧嚷。军帐里只剩了顶着安北大都护名号的魏琛、他的副手方世镜,和刚到任的监察御史喻文州。片刻之前让新御史和一众将领混个脸熟,不过是虚应故事,真正的交锋和摊牌,眼下才开始。

魏琛皱着眉头,脸色不算好看,所幸有处事一向稳当周全的方世镜盯着,没吐出什么在军中用惯了的粗言粗语。他一向是个天老大我老二的脾气,年轻时当了几年仗剑天涯为所欲为的游侠,后来虽说投了军立了功得了意,浸到骨子里的江湖习气却怎么都改不掉。

监察御史说是边镇将帅的天敌也不为过,此辈没几个晓得该怎么打仗不提,一个个还眼高于顶自觉了不起,最要命的是捏着封事密奏这张催命符,所上的密奏可以直递京城,军中谁都不得拆看。要是得罪了这路货色,不是连仗都打不成、眼睁睁坐失良机,就是打赢了也麻烦不断,丢了前程下狱都有可能。

“朝中的确有人指斥,安北都护府明明连战连捷却顿兵城下,迟迟不愿决战,有伤士气,虚耗钱粮。”喻文州神色沉静谦和一如既往,语气却软中带硬,“可是……您自有安排吧?算进去的,不止这一座城池。”

魏琛一敲帅案,神色缓和了点儿,跟旁边的方世镜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这座看似难攻不落的城池不过是个香饵,他们要钓的,是正聚拢过来的敌军主力。安北都护府手底下的兵不算多,与其固守一座座陌生城池和敌军慢慢拉锯,不如豁出去打他们个再无还手之力。冒一场险就能换西北五年十年烽烟不起,这买卖再划算不过。

“没指望你帮老子说好话。仗赢下来之前,不在背后捅黑刀就行。”跟轰赶什么看不见的烦心事儿似的,魏琛朝他一挥手,脸上明明写着“还算你小子长眼”,嘴上却照样没给多少面子。

“大都护言重了。”遭了一顿抢白,喻文州却没露出半点懊恼狼狈之色,从从容容起身一揖,“到了军中,自然要以军中大局为重。御史台也不乐意看到,天下边将再不敢立功。”

这么好说话的监察御史,哪位老兄碰上过?喻文州的“投名状”递得有些突然,魏琛跟方世镜都被他小小将了一军,说不上来是头疼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可以轰轰烈烈赌上一把、无需分神提防自己人,这场仗的胜算就又多了一两成。

“不过,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他忽然笑了,神情异常明澈诚恳,简直让人狠不下心拒绝,“好容易来了边关一趟,虽说没本事上阵杀敌,却还是想站近点,亲眼看着大都护手下的兄弟们斩将夺旗。”

 

“敢和老子讨价还价,有点胆色。”喻文州已经出了中军大帐,魏琛的气却好像还没平,“才几岁心就这么黑,先退一步,算准了老子不能不答应是吧?”

“人才难得。”望着喻文州稍显单薄的清隽背影,方世镜叹了口气。派到别家的监察御史他不是没见识过,一个个跟阴沟耗子不差什么,恨不得仗一开打就大气不敢出地窝在营帐里,等稳稳赢了再钻出来抢功劳,哪有上赶着往尸山血海生死场里闯的?

小御史的底细他之前就查了个明白,少年得意,三年多前殿试时一纸策论风骨卓然字字铿锵,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可是他不晓得犯了什么病,搁着好好的青云路不走,数月前上了份奏疏,直指朝中数项弊政。这么一来捅了马蜂窝,才给派了个同贬谪无异、叫京城里那些缩头乌龟望而生畏的差使。

“还得再瞅瞅,几句漂亮话作不了数。”帅案上的茶早就凉透了,魏琛却浑不在意,灌酒似的一气干了大半盏,“挑毛病简单,要改得好改得叫人心服,他有那本事吗?”

“这小兔崽子有点倒没说错。”他搁下盏子,笑得有些混不吝又有些发狠,“你当现在还是什么盛世?朝廷不对劲儿了,觉出来的不是一个两个,可谁都没辙,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

去端茶盏的手顿在半空,方世镜一怔,有些担心地望着这位老搭档。两人相识也有十来年了,那时他还是个落魄书生,混进在西北闯荡的商队当起了账房先生,魏琛也没强到哪儿去,是商队请来的护卫,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和魏琛难得意气相投,一来二去就结成了兄弟,互相帮衬着立功无数,一步步走到了眼下的高位。

“咱能管的,也就是趁着没出事多打几场漂亮仗,别留下一大个烂摊子。”魏琛又给自己续满了茶,大大咧咧地跟方世镜一碰杯。方世镜也干了那盏冷茶,神色一直有点郁郁,语气却温温厚厚叫人宽心:“嗯,咱还能担就多担点。顺便给西北这边留几个‘种子’,实在收拾不了的,就等他们来。”

“别说,新来的那几个小年轻倒有点意思。”魏琛忽然搁下杯子,重重一拍膝盖,“对,还有个小兔崽子怎么忘了?正好是他领回来的,一个两个不是都想上阵吗,让他去看着!”

对黄少天,他教导磨炼时再严格不过,平日里却再没大没小不过。黄家世代将门,魏琛和方世镜刚刚投军时,这孩子的父辈对他们有知遇之恩。那一日魏琛去黄家答礼,碰巧撞见了这么个鬼精鬼灵的小家伙,当场就惦记上了,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摆平了大人和小鬼两边,把他哄到了军中。

西北边关不靖,这场关系国运的相持可能要绵延十年甚至十几年,不管缺了谁,仗都得打下去。能让他放心的“火种”,是该想法子留几颗了。

 

“这地儿,那几个都还不知道。”孙哲平先一步登上了营地一角的木质瞭望台,伸出一只手把身后的张佳乐带了上来,“不急,过了这阵子,再整点儿好酒招呼他们。”

张佳乐却没了往日的活泼劲儿,上了瞭望台以后就寻了个角落抱着膝盖蜷起来,怔怔地往下看。这里视野异常阔朗,快到十五了,一轮圆月当空,将黑沉沉的营垒、草场和稍远处波光闪动的河川都照得雪亮。

凉爽的晚风直扑脸颊,张佳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心情刚刚好了点,就又给里面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搅和了。抬眼望去,丰美的长草正随风不住摇摆,下面不知埋葬了多少白骨,痛饮过鲜血,这片草场上来年春天或许能开出一簇簇铁锈色的花。

四天前那一仗虽然漂漂亮亮赢了下来,相持的那一段却打得惨烈非常。战局最危急时,敌军轻骑不要命地冲杀过来,裹挟着这边被击退的步卒,几乎要冲乱大阵。负责统领弓箭手的张佳乐狠狠心一挥手,下了个再残酷不过的命令——万箭齐发清场,无论是敌是己,踏入阵前五十步者一个不留。

他的当机立断,成了扭转乾坤的关键。安北都护府这边立刻抓住战机重整阵脚,反推回去,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彻底奠定胜局。

论功行赏时张佳乐出的风头不小,可他一直有些闷闷的,心里堵得厉害。一将功成万骨枯,虽说来边关以后见识了不少血泪生死,对同袍出手却是第一次。他没后悔,更没人怪他,但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之前不是没听老兵油子说过,刚上阵的新兵手上沾血之后都得纠结十天半个月。连一向大气豪爽的孙哲平都免不了,三更半夜抱着那柄葬花坐在营外出神。然而没过几天这家伙就振作了起来,像一柄剑终于在沙石上开了刃,曾经的浮躁和青涩一扫而空,显现出的惟有让人望而生畏的冷肃和成熟。

他又是那么个刀刀见血生死相拼的路数,那时候的难受劲儿,不知要比藏在阵中的自己多多少。张佳乐摇摇头,一下子觉得,自己比孙哲平落后太多了。

“又瞎琢磨了?”孙哲平熟门熟路挤到张佳乐身边坐下,使劲在他头上胡噜了两把,“不该你的事,就别什么都担着。”

“可是……”嗓子里一阵酸热,张佳乐哽住了,转过脸躲开孙哲平的目光。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他明明想让孙哲平看出来,却更怕他看出来。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孙哲平按着他脑袋的手又加了点力气,说不出是恼火还是纵容,“打完的就那样了,干脆想想以后怎么好好打。”

那天收兵时他看见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张佳乐就知道坏事了。这货的毛病他不能更清楚,不可能手软却容易心软,感情充沛得过了头,有的没的都喜欢卷个包往肩上扛,可别有一天坑死自己。

略高的体温一点点传过来,比什么安慰话都管用。就算没酒喝,心里硬硬堵了好几天的东西也不可思议地消散了。张佳乐脑子里忽然闪过个好玩的主意,语调终于变回了一贯的轻快:“对了,老叶损咱那句还记着不?当年光不服气了,现在才……”

“少单打独斗,多想想配合?”孙哲平立即跟上了他的思路,拳头在瞭望台的栏杆上重重一敲,“你是说……”

两个人的配合,他和张佳乐已经差不多磨出来了,见过的人——不管是老将还是一起打打闹闹的小年轻——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还给送了个他俩挺中意的封号“繁花血景”。然而自知之明孙哲平是有的,这种配合不过两个人显摆情分和默契的玩闹,对大局无足轻重。但要是把规模扩大数百甚至上千倍,用相同的道理搬到两军阵前呢?

“陌刀阵。也就是这个,能跟弓弩手搭起来。”战术构想已经粗粗成了形,孙哲平说得斩钉截铁。

若单论步战,陌刀堪称百兵之王。它用精钢打造,光是刀刃长度就超过六尺,寒芒过处无人敢挡。有本事使陌刀的,在军中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凭借缜密的配合、严苛的训练,结阵而战,完全能够同敌军精骑正面硬抗。

和搭档想到了一块去,张佳乐也兴高采烈起来。陌刀阵是大容历代名将耗费心血所创,正面是天下至刚至坚不错,背后和两翼却留有破绽。可这又有什么要紧,交给自己指挥的弓弩手就好,那家伙只需要带着兄弟们如钢铁洪流般一路前推,所向披靡,碾碎来敌。

“对!我这边也得改,不能光躲在后头帮忙。”他眼睛亮得吓人,几乎等不及去真正演练一下了,“有你罩着,怕什么?”

“要是罩不住了怎么整?”孙哲平被他这股子得瑟劲儿撩得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存心逗逗他。没想到张佳乐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仗真打到那份上,咱俩就该死在一块儿了吧?也不亏。”

“胡想些什么!”听他越说越不像,孙哲平立刻喝止了,眼睛里却分明能看出滚热的笑意。晦气成这样的事儿都能聊出海誓山盟的味道,这个张佳乐,实在是不服不行。

张佳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滚到了孙哲平腿上。瞭望台上窄得很,稍微一蹦跶就搞不好要栽下去。两个人紧紧贴在一块儿,忽然都没了声,抬头凝望着那轮越升越高的月亮。

不动声色,却看尽了今古离合悲欢的月亮。

 

同一场仗打完,黄少天那边却要松快许多。他这次的功劳也不小,先是领着一小队精骑冲阵,在敌阵中横行数十步,透阵而出,大大挫了对面的锐气;再是和部属一道从两翼包抄,彻底打懵了已经没有翻盘之力的敌军,穷追不舍,斩获无数。

莫名其妙被魏琛塞了喻文州这么个“包袱”,他起先不是不扫兴,对着已经混熟了的小御史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可是喻文州好像恰恰克他,浅浅笑着一句“对不住,我过来别耽误你立功”就把他积攒的一肚子垃圾话堵了回去。

“瞧不起人是吧?多你一个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老老实实听话不找死,想沾多少光就沾多少光,包你蹭够功劳官升三级!”想起短短几天前撂给喻文州的狠话,黄少天有点心虚地抓了抓脑袋。沾了光的,看着反倒是自己和手下这帮兄弟……

喻文州上次的神机妙算,好像并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追击看似一溃千里的敌军时,要不是这家伙早早看破了对手的陷阱,自己带着人贸贸然冲上去,一准儿要吃个大亏。

边关功名,无不是一刀一枪拿性命赌来的,所以军中少年最重胆气和谋算,把什么腰金衣紫世代簪缨看得都轻,那之后显然一个个终于把喻文州当成了自己人,目光里不再是疏远的提防,而是热络了不知多少倍的敬重。

欠下的这份情有多难还,黄少天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却还是不甘心服软,索性拉着喻文州去了校场,说要好好指点一番他的骑术。

“瞅你这点本事,和什么三脚猫学的,来打仗哪够?跑这趟多纠结多费劲,别以为我不知道,下回要是掉队了,可没人等你!”

连珠炮般的数落声又脆又急响在耳边,喻文州轻轻一闭眼,嘴角抿起一个黄少天看不见的笑。下回,还能有下回就好说了。

黄少天的漂亮身手,在京城和整个安北都护府都是出名的。年少时他好出风头还胆大包天,没少出去跑马,练了一堆让人看得简直喘不过气的花哨招数,怎么险怎么来,指点一个喻文州自然不在话下。他教得认真,喻文州学得也用心,不到一上午就长进不小。

果然不像之前见识过的那些读书人,风刮就倒吃点苦头就鬼哭神号。黄少天仔仔细细纠正着喻文州握缰绳的动作,一边服气一边暗暗赌气。这家伙的韧劲儿他在长途奔袭时就怕了,脸都白透了还咬着牙半点儿不承认,大功告成回了营帐以后才彻底松了劲,足足躺了一天多。

“还能撑?识相点赶紧投降吧,陪你耗一上午,不就是想看你扛不住了能闹出啥笑话。”不晓得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他鬼使神差冒出来这么句,也就是想逗逗那个总是端着一副云淡风轻派头的家伙。没料到喻文州在马背上应声一晃,往左边摔了下去。

一句粗话差点出口,黄少天居然有些慌神,赶紧冲过去捞,没想到扑了个空。喻文州牢牢扳着前鞍桥,整个人虽然有些狼狈却稳稳挂在那儿,对他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般的明亮笑容。

“靠,我都敢耍?心太黑了吧!”反应过来给摆了一道,黄少天立刻恼羞成怒,结结实实在喻文州肩上捶了一拳。这种花架子他今儿可没教过,上个月显摆给兄弟们看,倒是露过差不多的一手——他臂力不知比喻文州要强多少,潇潇洒洒悬在马鞍边绕场一两圈都是小菜一碟。这家伙难道当时就“偷师”了,打的又是什么鬼主意?

喻文州本来就摇摇欲坠,这下子总算挂不住了。没想到两个人离得太近,他栽下来的时候正好压到了黄少天,一块儿滚倒在都是青草和泥泞的校场上。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新换的衣裳也跟着毁了。黄少天满心都是在军中学来的骂人话,却一句都没来得及讲出口。两个人误打误撞贴得那么近那么近,呼吸相闻,喻文州的手正垫在他脑后,白皙的手背上多了几道红印子,刚擦出来的,还好没见血。

能这么快出手,也真是难为他。欺负人未遂反而输了一招,黄少天越想越气不过。这一出算体贴还是挑衅?耍帅的居高临下的照顾人的都该是他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漏子,一步错步步错,让这个表面温吞的家伙越吃越死。

那时他半点儿猜不到,接下来朝夕相处、一个挖坑一个埋人的几个月里,喻文州还能带给他多少“惊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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